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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罗伦萨的雨中梦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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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开心
    2022-2-10 11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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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6]常住居民II

    发表于 2004-9-17 06:53:3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      诗人徐志摩称它为翡冷翠,是这所城市意大利语“Firenze”的译音,也是阿诺河的颜色。我坐在河边的一家餐厅里,看着窗外碧绿的河水缓缓流淌,细雨丝丝落在河面上,漾起密密集集的涟漪。河对岸有一块青草地,身穿淡蓝色外衣的小姑娘正在逗弄一条雪白的小狗,小狗在草地上翻滚,小姑娘追着、跑着,全不管天上下着雨。一只红色的独木舟飞快地驶离河岸,拖曳着长长一串水花,岸边还停靠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汽船。沿河涂成浅灰、粉红和淡黄色的房屋一幢挨着一幢,在雨中呈现出梦幻般的色调。   

      侍者递过来一张菜单,“这是英文的。”是,别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外乡人。我问他是否有米饭。“有,有两种米饭,您是否愿意要一份米饭加鸽肉和芦笋?”那满广场上跑的鸽子也拿来煮了吃?美国人肯定会皱眉头,但我是中国人,很高兴意大利人与我们的习惯相似。米饭端上来了,同我们的却相差很远,搅碎的芦笋和鸽肉同米饭混在一起,稀稀烂烂的一盘浆米,虽然不好看,但是味道鲜美。“要酒吗?”我摇摇头。“还要肉食和色拉吗?”我又摇摇头,心里有些抱歉,后悔不该吃了早饭出门。午饭是意大利人一天当中的主餐,三道菜加上酒是常规,尤其是在餐厅里。我身后的桌上就摆了好几瓶酒,杯盘狼藉,男女客人放开嗓门大声聊天,午餐已近尾声。侍者送上帐单:4万里拉。在意大利,人人都是百万富翁。   

      我问老板出了门是否能沿着阿诺河走到市中心去。“您开车吗?”“不,我走路。”“那您还是坐公共汽车吧,所有的公共汽车都会在火车站停,那里就是市中心,大教堂都在那一带。”他告诉我这所餐厅在阿诺河的最后一座桥旁,走路去要费一些时间。如果没有下雨,我并不在乎走路。那是一条林荫大道,中间栽种着高大笔直的长青柏树,路旁有漂亮的小店,路上有看不尽的风景。迎面走过来的女人雪白的皮肤衬托着深色的头发,深色的眼睛,一脸漫不经心的神情,有的手里还夹着一支烟,这种动作在美国女人或许会显得粗俗,在中国女人有时会显得勉强做作,但是在这些意大利女人身上却是那么地潇洒自然。身边大步走过的意大利男人穿着昵大衣或是皮夹克,身材挺拔,面孔英俊,总是使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上两眼,他们也从不回避一个陌生女人的目光,常常报以亲切热情的笑容,令人砰然心动。   

      下了公共汽车我有些迷失了方向,雨仍然在下着,有人在兜售雨伞。从一幢石头房子的转角处突然冒出来一大群日本人,拖拖拉拉,磕磕碰碰地走在摇着小旗的导游后面。我顺着他们走的方向望去,看见了教堂钟楼的尖顶。这是圣母教堂,圣玛利亚广场,大块的石板铺地,广场两端各竖立着一个方尖碑,碑座上支撑着方尖碑的是四只乌龟。乌龟薄薄的壳中伸出四只脚,雕刻得犹如有生命一般。我对这些乌龟产生了无限的同情和怜悯,难道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石碑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直到永远?圣母教堂的墙壁由白绿两色的大理石相间砌成,沉重的绿色大理石门打开了一扇,室内的拱柱镶嵌着同样的白绿两色大理石,满墙的壁画和浮雕令人目不暇接,就连净手的水池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   

      神甫身穿白色的长袍站在圣坛前,他低沉的声音在教堂里轻轻回荡,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,也许这样更好。高大的穹顶下一块块彩绘玻璃记述着圣徒的故事,屋外的天光映照着圣徒们身上红、蓝、绿、紫色的衣衫,雪花石圣坛前一颗颗黄色的烛光荧荧闪闪。一位妇人起身离开时,还不忘单膝着地,向圣坛远远行礼,令我十分感动。我理性的头脑不肯接受任何一种宗教信仰,但是简单庄严的宗教仪式却总是能深深打动我的心,因为此时我体验到的不再是冗烦的说教,而是普通人表现出的美好情感。一位中年男人半倒退着走出教堂,在门口还画了个十字。我也学着他的样在教堂门口回头稍作停留,以表示我对历史和艺术的尊敬。   

      我走过一尘不染的狭窄街道,经过一家家酒吧和小店,店外往往只有毫不起眼的招牌,推门进去却有十分温馨舒适的感觉。新市场长长的的凉廊正好可以遮雨,廊下有一些卖货的小摊子,这里看不到堆山塞海的“旅游纪念品”,游客大多挑选几张明信片带回家。我在几个旧书摊前消磨了一些时光,虽然看不懂意大利文,但是书中的插图却让我爱不释手。   

    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西格诺亚广场,这是佛罗伦萨最负盛名的广场,白色大理石雕塑的海神傲然挺立在喷泉之上,神情威严凛然,喷泉四周围绕着青铜雕塑的牧神和水神。大卫雕像伫立在广场另一端,这不是米开朗基罗的原作,为了更好地保存艺术珍品,原作早在19世纪就移放到佛罗伦萨艺术学院画廊的大厅里去了。广场上的老宫殿建于14世纪,最初是佛罗伦萨共和政府(即西格诺亚)的所在地,梅迪奇家族也曾经在此居住过十多年,现在佛罗伦萨市长依然在此办公。它目睹过无数次重大的历史事件,聆听过许多重要人物的公告和宣言,政变失败者的尸体曾经吊挂在窗口,狂热的多明我会教士萨佛纳罗拉就在它面前的广场上被处以火刑。   

      广场一侧的艺术长廊里陈列着几座雕塑,大力士赫克里斯满脸的胡子,手拿大棒,赤裸的身体充满野蛮的力量,半人马怪物不是他的对手。罗马人抢走了萨宾女人,女人朝天伸开双臂,徒然挣扎,大声呼唤,艺术家捕捉到了某个瞬间的动作。帕修斯高举着梅杜莎的头颅,梅杜莎像一条蛇似地蜷缩盘缠在英雄的脚下,颈项中还冒出来几条小蛇,这是16世纪佛罗伦萨杰出的金银匠切里尼的佳作。我绕到雕塑的背后,不敢去看梅杜莎的头,惟恐自己也变成广场上的一个石像。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旁坐着一位身穿黑衣裙的亚洲女孩,系着鲜红的丝绸围巾,异常漂亮,警卫正在殷勤地同她说话,我从旁边经过,警卫向我投来友好的笑容。女孩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,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,雨还在飘着。   

      老宫殿内庭院顶上的多角型天窗勾勒出深蓝色的天空,庭内几根大柱子上布满彩绘浮雕,粉红、浅绿、金黄。墙上的壁画年代久远,已经斑斑剥剥,每幅画下石头上刻出的但丁的诗句却依然清晰可读。大厅里和房间里摆放着许多雕塑,还有满天满地的油画和壁画,表现神话、战争和宗教题材。这些画每一件都是美妙的艺术品,堆在一起,却使得眼睛没有休息的空间,很难想象梅迪奇家族当初住在这里时的情景。我看见一幅巨大的油画描绘出当年的佛罗伦萨,这所城市今天已经改变了许多,但是流经城内的阿诺河却是永恒不变的。   
      
      阿诺河上的老桥还在,那里曾经是鱼肉市场,热闹非常,臭气熏天,后来改成了金银珠宝店一条街,因其精美的设计和手工而远近闻名。我在一个个橱窗前恋恋不舍,细细观赏着大大小小的绿松石和天青石长耳环,红宝石和翡翠戒指,镶嵌了粒粒蛋白石的手镯,珍贵的红珊瑚项链。那些水晶和景泰蓝制作的胸针造型别致,形态各异:一朵闪着露珠的红玫瑰,一只正欲跳跃的青蛙,还有几只黄色中点缀着黑色小斑点的甲壳虫。这些珠宝首饰在灯光的照耀下放射出迷人的光彩。我慢慢走过老桥,站在桥头眺望远处的河面,早上出门时仍在下雨,现在雨暂时停了,阳光透过层层乌云照在河上,照在岸边的钟楼塔顶上,把它们染成一片金色。阿诺河右岸山坡上有几座红砖房,那里还有梅迪奇家族的旧花园和老住宅。佛罗伦萨成为文艺复兴的中心,文学艺术家会集施展才华的地方,首先得归功于这个家族最著名的成员罗伦佐-梅迪奇对艺术的鉴赏和热爱。   

      我沿着河边朝前走,当年贝阿特丽丝曾在这同一条路上目不斜视地走过,圣三一桥头诗人但丁凝神伫立,心情激动万分。圣三一桥不远处是三一广场,相邻的是一条狭窄的石头老街,石砌的老房子,却有着最时髦的名牌服装店,范哲思、古奇和路易-维东等一家紧挨着一家,明亮的玻璃橱窗,讲究的门面,进进出出的是手提大包小包的日本和韩国女人。今天的人们有了更实际的追求,我们恐怕再也找不到但丁这样卓越的诗人,也很难再有贝阿特丽丝这样的女人来唤起一个诗人伟大的灵感。   

      我与同伴在圣十字广场但丁的雕像前等待了很久,希望阳光能够避开乌云,移动到雕像和圣十字教堂前,让我们能够拍摄几张好照片。教堂上的天空还是一片蓝色,不时有几朵白云飘过,但是阳光却久久不肯露面。天气非常寒冷,听说别的地方已经下雪了,广场上没有什么人,只有几只鸽子抖着蓬蓬的羽毛,像我们一样寻觅着阳光,雨却丝丝地飘了起来。   

      教堂内灯光幽暗,一些艺术学院的学生不断往几个礼拜堂前的计时器里投掷硬币,让灯光照亮墙上的巨幅壁画。这些壁画是14世纪画家乔托和戈迪绘制的,叙述圣-约翰、圣-弗朗西斯和圣母玛利亚的生平,风格简单朴实,画面色彩淡雅,如实地描写生活场景,而不再像以前的画家那样堆积浓厚的色彩,仅仅用象征的手法来表现上帝和宗教。这两位画家为文艺复兴时代开创了崭新的画风。   

      但丁纪念墓碑就在教堂入门不远处,诗人生前遭受流放,死在拉温那小城,佛罗伦萨人曾经试图取回他的尸骨,始终未能如愿,只能用这个纪念墓碑来表达追思和悔恨。诗人墓碑旁是米开朗基罗的坟墓,是他自己亲自挑选的墓地。艺术家生前非常喜欢佛罗伦萨大教堂,说等到末日审判那天,所有地上的坟墓都会敞开,那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将会是对面大教堂的圆顶。埋葬在圣十字教堂里与艺术家做伴的还有各个时代许多杰出的人物,包括作曲家罗西尼,政治家马基亚维里,诗人维多里奥等,坟墓前是坐、卧、站立,姿态优美的雕像。教堂的地面也几乎全部为墓碑所覆盖,这些地上的墓碑或者由彩色大理石镶嵌出简单的图案,或者是白色浮雕。天文学家加利略生前为教会所排斥,逝世近100年后才得到基督教的葬礼,他的坟墓却在这个教堂里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。我在他的墓前站立了很久,看见阳光此时正透过对面的大玻璃窗照在他的塑像上,照在代表天文学和几何学的女性塑像上,墓碑上写着:“加利略,几何学家、天文学家、哲学家、数学家。”虽然我的想法非常荒唐,我还是悄悄地对自己说,在这里所有逝去的人物中,恐怕只有他是“日心说”唯一坚定不移的支持者,所以太阳才格外惠顾他吧?   

      走出教堂,乌云已经散开,太阳终于移到了教堂前,但丁的塑像完全沐浴在阳光中。诗人眉头微蹙,忧郁的目光凝视着远方,身后的鹰高高扬起头来,似乎在赋予诗人灵感,又似乎在倾听他的思想。蓝天上,依然飘浮着几片白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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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该用户从未签到

    发表于 2009-8-3 10:02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    羡慕作者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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